“霸道总裁”这个词语源于言情小说，不特指总裁，泛指各行各业里年轻帅气、家财万贯的男性职场精英，是时下电视剧、电影与网络文学里最典型的形象之一，而有趣的是，以“霸道总裁”形象出圈的王耀庆，37岁才开始出演类似的角色。这张“总裁”面具下，有这位演员2岁开始的高强度的自我打磨，也有属于王耀庆自己的多面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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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见人们形容自己是“霸道总裁”，王耀庆刚满37岁。那是《失恋33天》上映后，他饰演一个为妻子准备了一场豪华婚礼的精英男性魏依然。听见人们对这个角色的评价后，王耀庆回去琢磨了很久。他很不好意思地对我讲，自己不太看电视剧，包括自己演过的。即使是在台湾地区偶像剧最流行的年代，王耀庆也不知道“霸道总裁”到底在形容什么。但他与其他的“霸总”们的区别明显：偶像剧“霸总”通常都由30岁以下的小生扮演，年纪轻轻，就“家财万贯”。在更早之前，“中年人”这个词也同样困扰了王耀庆很久。“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接受自己正在步入中年，我觉得我顶多是青壮年，但我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中年人。”王耀庆说。他既不理解“霸总”，也不理解“中年”。对这种越是看似熟悉的词汇，他越怀疑这其中真正指代的意义。20岁出头的时候，王耀庆的偶像是像罗伯特·德尼罗那样的演员，沉稳，有阅历。那时的他顶着一张比现在看起来更为清秀、细瘦的面庞，人们夸他长相帅气，而他只嫌这张脸稚嫩，盼着赶快长大、成熟，添上皱纹，成为“真正的男人”。24岁时，他接到自己的第二部电视剧邀约，在《太阳花》里饰演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少年。为此，王耀庆去一些收容特殊孩童的机构做观察，但更多情况下，他靠回忆中学时接触到的启智班里有智力迟缓、自闭症的孩童来表演。在这之后，他开始意识到，生活里的任何积累，对于一个演员来说，都可能是日后的素材。戏中，男孩最后在河里溺死。角色杀青后，导演问他，你要不要也出演这个角色的哥哥？与单纯的弟弟相反，哥哥心思阴沉，这次表演没有生活积累可循，全靠导演指导。对一个新人来说，能够在同一部戏里饰演两个不一样的角色很难得。王耀庆在这个剧组待了将近一年，也“被导演骂了九个月”。他至今感谢当时的导演，等到这部戏拍完，他觉得，在电视剧领域该学会的基本上都学会了。王耀庆小时候的理想是做商人。本来想读商学院，填错专业读了大众传媒。因为外形条件好，他在上学期间就开始接到广告和电视剧角色，心中仍在盘算谋一个其他职业。大学毕业后，王耀庆继续接到电视剧邀约，但直到从业四五年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要为演戏而展开了。琢磨演戏久了，他习惯以演员的身份，而不是作为王耀庆去想问题。对于通常被他人认为绝对不成立的事情，他只愿意评价为“或许”。他总不厌其烦地对大家举一个例子，感冒对很多人来说一件坏事，但对演员来说不是坏事。“感冒了，你才了解感冒的症状，知道人在此时应该有什么样的感受，从而知道如何将这些感受在外在上表演出来。”对演员来说，一切坏遭遇，“都有会用到的时刻”。他去体验蹦极、高空跳伞，作为新手去体验单板滑雪，在北海道“摔得连脑浆都快出来了”，纯粹为了体验，以将演员的感官和精神承受能力拉到一个更高的境界。与他在荧幕上呈现的形象相反，王耀庆不爱社交，“不爱跟不认识的人说话”。他不开微博，自称是“宅男”，总关起门来琢磨事情。他尝试三个月内只吃豆子跟鸡蛋，这源于他的某种突发奇想：人是不是高估了自己对于菜色变换程度的需求？“太多选择其实等于没有选择。你每天都吃不一样的东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反问我。拍《非凡任务》时，他所饰演的角色被亲密的人背叛并枪杀。枪杀那一刻发生在王耀庆不设防的一个瞬间，段奕宏突然拿枪指向他，他则需表现出从被背叛的惊愕、不相信到挣扎的一系列情绪，然后被击中倒下。然而实际拍摄时，每当段奕宏拿枪对准他，王耀庆总不由自主地闭起眼，“我没克服本能的害怕。”最后这个特写没拍上，王耀庆对此耿耿于怀很久，他觉得这是他职业生涯的一个耻辱。练胆的工作仍在继续。这一切体验，已经由职业需求促使，内化成了某种强迫症。“因为在某一个时间点，你必须要输出，你要随时准备好，当导演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永远回答，这个我可以。这就是（演员的）宿命。”他说。日剧里的角色总是在外面下着雪时泡温泉、喝清酒，他也特意体验了一次。他发现，当人在下雪天泡温泉，身子底下是热的，脖子是温的，但额头以上都是冰的，再加上人喝了酒后血管收缩，整个人就进入了“一个快要脑梗的状态”。“当你经历过这件事情，你才能体会这个东西背后的美跟它的难度在哪里。”王耀庆说。饰演霸道总裁，王耀庆也总是在与“人们的想象”与他所坚持的实际情况之间徘徊挣扎着。他承认，饰演这样的角色常常是被动的，并非由他自己争取。一出现在镜头前，他就是一副西装革履的形象，观众亲切地说他“长着张富人脸”，“总是饰演中年成功多金男，万年男二，要么有点坏，要么就是被情所伤以后变得有点坏。”现在市面上许多“霸总”的角色都呈现得很同质、单一化。王耀庆想，这是因为精英在社会里只占极少数，“这个社会架构本来就是三角形的，人们对所谓的精英阶层，包括我自己，都持一个仰望的态度，我们只能试图从外在去模仿他们的生活方式，模仿他们的穿着。接下来才是进一步揣摩他们的思想。”虽然总接到类似的角色，王耀庆希望能找到一些不同点。与其说去琢磨“霸总”，他觉得，自己更多的是在琢磨一个人，一个人为什么在某个时候会做出某个判断、某句话。“霸总”类角色未必一定是“总裁”，但一定是各行各业里的领*式人物。王耀庆习惯先从行业着手，学习其行业标准，“如果我今天呈现的是某一个行业的某一种职业，我希望我能做到的最低标准是，让这个行业的人都认可。”行业的语言习惯、动作习惯，职业的习惯操作等，他都会事先做功课。他想抓住一个行业最大的特征，找到它跟别人最不一样的点在哪里——“哪怕这个剧只是借了这个行业来谈恋爱”。当他后来因为饰演霸总，结识了许多现实中真正的“霸总”，再回头看这些剧本里的角色，“我发现，剧本里的‘霸总’似乎都不太在乎自己的公司到底在干嘛。”他无奈地笑。在他看来，戏剧里面的霸总都不太在乎真实的霸总所关心的事情。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借这样的一个角色去与女主角谈恋爱，或担任其他的人物功能。王耀庆试图反过来思考，比方说，当人物要在某个时刻做一个动作，他首先想的不是这个动作效果“帅不帅”，而是先搞清楚这个动作的来源。饰演《产科医生》中的产科主任肖程时，他和演医院实习，学会了止血钳等医疗器材的专业用法。到拍摄期间，剧组安排了两个以上的护士、医生或医疗专业人员在旁作为顾问，王耀庆总是抓着他们问问题。到最后，他已熟练到将行业的各专有名词脱口而出，“一个字都不能错”。以至于到这部戏结束很长一段时间后，王耀庆还在习惯按医生在手术室的方式洗手——洗完、吹干，为保持无菌状态，还要将双手举起放在胸前。在《创业时代》饰演IT大佬李奔腾时，他给自己准备了一只表，虽然那只表从来没有被露出来过。这个角色是有人物原型的，王耀庆说，“他已经不是一个行业的从业者，而是这个行业的规则的制定者了，这个级别人的所担心的，不再是不积极上班就会被上级开除的问题，而是如果我今天没有办法制定这个规则、取得领先，明天我就会被另外一个行业并吞。他考虑的是整个公司，是怎么去实现他自己的理想。”王耀庆想，李奔腾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给这个角色戴上了一只最原始的电子表，他设想，这只表可能是李奔腾跟他的合伙人们赚到第一桶金时，为了庆祝买的，因为当时自己只买得起这种电子表。二十年之后，即使他已经能买得起任何名表，也依然戴着这只表，“他想提醒自己，我就是从这里出发的。”“如果从惯性思维来看，人们总认为霸总就应该戴钻表，否则就显现不出他有多有钱。”王耀庆说，而他更想要搞清楚的是，眼前的这个角色真正在意的东西是什么。在许多戏里，王耀庆都有类似的设计，即使从未被镜头捕捉到过。这些道具都成为他内心的某种支点，支撑他拍下来整部戏。王耀庆不认为霸道总裁角色的单一化是一件令人失望的事情，“我特别开心，这是我创作的空间，你可以把自己看到的融合进去，可以尽可能地去做创造。因为反正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所以画虎画皮难画骨，只有画*是最容易的，因为没有人见过*，但是画猫是最难的，因为每个人都看过猫。对吧？”拍摄《浮沉》时，他扮演的陆帆是一位优秀的销售部总监，在此之前，他读了《孙子兵法》《五轮书》，他想，兵书中的道理也适用于职场。剧组的服装预算有限，为了让这位角色看上去更贴切，他便自费几十万定制了西服。到后来结识到现实中的高管、总裁后，他发现他们都不穿西装，“真的西装革履的反而是侍应生。”这让他感到崩溃。但之后的角色里，他依然在穿西装——因为导演要求，观众也期待。王耀庆坦言，演员在一部剧中能发挥的作用有限，更多时候被剧本挑选。他只希望自己演的角色能做到被观众理解——不管剧本里面有没有交代过这个人的前因后果。因为对剧本执着，有人笑他“特别难搞”。有时他拿到一个剧本，发现剧本为了要在某个地方让某些事件发生，让角色的人设与之前有了冲突。王耀庆就会对此与各方反复做探讨。他想，无论一个举动是自愿还是被迫，它背后一定有个原因在，这个原因是必须被讨论出来的。即使有人认为这些部分并不重要，王耀庆也会自己坐下来琢磨，给角色虚拟一个人物动机。作为演员，王耀庆很多时候是给自己提要求。24岁拍完《太阳花》后，他拍了很多别的戏，他发现导演不再对他提要求。无论他怎样演，导演总是说，这样很好。他顿时觉得“失去一种依靠”。他怀念那种被《太阳花》导演不断逼出潜能的紧张状态。当时，台湾地区的电视剧风向正在发生变化，长寿剧时代逐渐来临，一个剧一拍就是三四百集，且剧情会根据收视率变化做出很大幅度的调整，哪怕这种调整是不符合逻辑的。为争收视率，每个剧组都在赶进度，也不再讲究慢工出细活。在之后，王耀庆决定转战舞台剧，他成为“*才”话剧导演林奕华的御用男主，一待就是5年。林奕华曾谈道，“没看过王耀庆演舞台剧的观众，很难想象表演加上个人魅力，可以在现场产生多大的磁场。”舞台剧热度相对低很多，薪酬也低，对演员的个人要求却极高。5年的话剧演出后，37岁的王耀庆重回电视剧，来到大陆发展，成为电视剧里的“霸总专业户”。回来也是出于一个再现实不过的情况，他说，“就是因为没钱了”。现在，通过努力，王耀庆已拥有了更多选择。他强调自己在比如《赤狐书生》这样的电影里的表演，他饰演一个穷困而死的书生，“跟狗抢饭吃”。许多人通过他的其他身份重新认识了他，发现，王耀庆并不只是“霸总”。年，王耀庆自费和团队开始策划、拍摄了一档职人访谈节目，采访配乐人、古典乐推广人与舞台剧导演等等。他坦言，做节目的出发点，其实只是想验证自己对于表演的认识。“我想知道，当你在一件事情上投入了十年、二十年之后，你对于自己的职业、对自己的生命的理解，会不会与另外一个行业里，同样在自己的事业上耕耘了十年二十年的人有所相似。”成为演员第2年后，王耀庆开始好奇，在热爱这件事上，“隔壁人的试卷答案和我是不是一样。”“是不是在某一刻，你突然对自己二十年的在这张考卷上的耕耘抱有怀疑，所以才想去看看别人的卷子？”我问。“我是这样，我已经知道这个答案了”，王耀庆说，“然后我才想再去看看别人的，就发现——你看吧、你看吧、你看吧（答案就是这个）。”他大笑起来。做完这个节目，他的困惑解开了。他发现，在不同的行业里，对热爱着他们的本职工作的人而言，对事业不存在“坚持”这件心态。“我们经常说，你再坚持一下就离成功更进一步，但是事实上，你如果真的很热爱做这件事情，你根本就不在乎它成不成功，因为你就是想投入更多的时间、心血、热情在这上面，以至于你不需要坚持。”他说。比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