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恶性案件年1月19日,晚九时许,天色阴沉黑云密布,一位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坐在一辆三轮车来到重庆市公安局第七分局报案:"我被人强奸了,还抢走了我的首饰和钱包。"报案人名叫邢兰芝,40挂零,居住在第七区沙坪坝沙正街,至于她的职业,不久前区*府对辖区居民进行身份登记时工作人员,在登记表上填写的是自由职业,具体说来,其实就是坊间所说的神婆。邢兰芝是单身,独自居住,其经营方式跟其他神汉神婆,有所不同,她在自己家里,放置了半人多高的观世音与太上老君木质塑像各一尊,上方及左右,均悬挂彩色锦缎,两旁架子上插着各式神幡,配以铜质风铃。外面的风从门窗吹进来,神幡轻拂,叮当作响,香烟缭绕,使人如入寺庙道观。当然,这只是环境布置,光靠环境是吸引不了主顾的,最要紧的还是邢兰芝的做法水平和效果。通常说来干这一行的,必须得有一定的资历,最好是几代祖传老字号,退而求次,则须拜过师傅得到真传,而邢兰芝却没有这方面的资历,但她有一样本事,看看面相,聊上几句就能把主顾过往的经历说个八九不离十,而对今后前程的预测,更是出奇的准确,这让她渐渐在这个行业里站住脚跟,尽管如此,邢兰芝并不贪婪,每天的工作时间最多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从什么时候开始算也没个准儿。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八点这个时间段里,想开始就开始了。其作法也就是所谓的"神仙附体"的进程也没个定数,有时作过法就"附体"了,有时要折腾上一个多小时,弄得她筋疲力尽,甚至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有几次吓得主顾差点儿就要叫郎中登门来抢救了。至于收费,别说那时还没有物价局,即便有,对这种迷信经营也不会定出价位标准。那依据什么标准付费呢?就两个字—随意,付多付少她都不吭声。出事这天,邢兰芝的营业时间开始得有点儿晚,下午六时许才开张。在这个行业里,她早已是"窗户边吹喇叭——名声在外",正屋外面小院里排队的顾客已经有十来个了。她也不吭声,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排在第一位的老太太进屋。这天邢兰芝的状态比较好,接连接待了五个主顾,都顺利对付下来了,人人都夸她"说得准"。时间差不多两个小时了,她也比较疲惫,有一种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感觉,于是宣布"到此为止"。接下来就出现了基本上每天都上演的一幕,总是有人赖着不肯离开,求她照顾一下给解决掉。对此,邢兰芝则是神婆惯常的那一套,板着脸用阴沉的眼光看着对方,坚决得近乎绝情地摇头。对方是把她当作"神"来看待的,哪敢得罪,只好失望而去。送走了主顾,邢兰芝把院门关上,返回客堂,又把客堂门关闭,上了门闩,然后熄灭香烛,检点当天的收益。就在她转身的当儿,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条黑影,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定定神,她寻思肯定是哪个主顾偷偷藏在角落里,求她加班为其作法。正要开口斥责,那人已经伸出两条胳膊抱住了她的双腿,只一扳就把她掀翻在地。她只来得及"哎哟"了一声,脑袋上就挨了重重一击,随即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邢兰芝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全身赤裸躺在床上,已经遭到强奸;而且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地方甚至被咬出了深深的牙印。脑袋上挨的那一下犹使她头晕欲呕,支撑着爬起来,立刻又倒下了。缓了好一阵,她才爬起来穿上衣服,这时,她发现身上的钱包,佩戴的*金项链、戒指、手表,均已不翼而飞。于是赶紧去公安局报案。按说,刑侦队接到这种报案后应该立刻出警,前往报案人住宅进行现场勘查和走访。可是,刑侦队值班员却只是询问了邢兰芝目前的身体状况,医院看一下。至于如何处理,值班员让她相信公安机关,肯定会尽快作出反应。倒不是警方对神婆有什么偏见,而是此刻刑侦队实在无员可派,他们正忙着执行一项重要任务。重庆于年11月30日解放,至年3月13日,曾进行过三次大规模的对反革命分子的集中搜捕行动,按时间分别称为"1·18大逮捕"、"5·19大逮捕"(均是年)和"3·13大逮捕"(年)。这三次大逮捕都在夜间进行,出动了大批*警。邢兰芝遭强奸抢劫之前大约二十个小时,即1月18日午夜、19日凌晨,山城首次大逮捕行动拉开了帷幕,一直持续到19日上午。当时,市公安局和各分局除留下少数警员值班,全部出动。这次行动抓捕了数以千计的嫌疑对象,于19日中午开始进行讯问。由于*保部门人手缺乏,治安民警都被临时抽调去参加讯问工作。第七分局自是不能例外,整个儿刑侦队只留下一名警员值班,他实在是无法安排出警。但是,警员又不能跟邢兰芝解释,所以只好让她等一等,明天再说。听警察这样说,本就遭遇不幸的邢兰芝更加不爽了,说如今是新社会了,怎么跟旧社会没啥差别呀?前年我有个邻居走夜路被抢劫,向旧警察局报案,也是往外推。接待警员有苦说不出,只有好言相劝,医院,说这就跟管段派出所联系,医院检查治疗过后,可以先回家,明天一早派出所就来人了解情况。值班警员特别强调,派出所是分局的派出机构,分局出警和派出所出警是样的。邢兰芝的头部挨了一下,估计是有些轻微脑震荡,一直头晕恶心,想想值班员说得有理,医院看看吧,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值班警员送邢兰芝出了门,看着她上了三轮车,随即回办公室给沙坪坝派出所打电话说了此事。次日,第七分局的民警们忙完了大逮捕的活儿,正常上班。分局领导看了值班记录,叫来那个值班警员当面问了问情况,说这个案子得由刑侦队负责,就招呼刑侦队副队长杨望运、刑警闻克土两个去跟被害人联系,了解案情查看现场,具体如何开展侦查,待他们回来后再说。杨、闻去派出所一问,所长却说没有接到过此类报案,正要找昨晚的值班警员询问,负责沙正街那一片的户籍警老林匆匆进来,说有事要向领导报告。老林是留用警察,重庆解放前就是沙正街一片的旧户*警,那里的居民跟他比较熟,邢兰芝他也认识。老林在当旧警察时比较懒散,迟到早退是常事,留用后变得勤快了,上班日天天提早赶到所里,做些打水扫地的杂事,上班后还会主动下去巡查,了解社情。今天也是这样,八点钟刚过,他就已经溜达着到了沙正街,与提着一个包袱迎面走来的邢兰芝遇个正着,于是随口询问邢兰芝到哪里去。邢兰芝说林同志啊,我正要去派出所找您呢,现在碰上,那就不必过去了。回头您回所里,麻烦给分局打个电话,就说昨天晚上的事,本来分局让我去派出所说的,但我现在觉得没啥事了,打算去月影庵住一阵,念几卷经文,散散心。老林听着觉得不解,但刚刚进行的"1·18大逮捕"行动使他对自己的历史身份特别敏感,寻思只怕是分局昨晚找邢兰芝了解过什么不宜向别人透露的情况,那就不便打听了,万一那是自已不该知道的事儿呢?反正向所长报告就是。杨望运听老林这么一说,也和老林一样感到不解。这个女人似乎有些奇怪,昨晚遭到了强奸和抢劫,哭哭啼啼去分局报案,今晨却像啥事也没发生似的要去尼姑庵散心了。分局刑侦队值班员明明跟她说过要派人去她家,她总得在家等着呀,怎么说走就走了?派出所长这时已经查阅过值班记录,知晓了昨晚的情况。他跟杨望运一样,也是作为西南服务团第六支队(负责接管重庆国民**权警、特等机构的工作队)成员随部队进*西南后留在重庆的,上岗不过个把月,对社情不是很熟,更别说具体人了。当下,就让老林把邢兰芝的情况介绍一下。邢兰芝的身世有些与众不同:六岁时父母双亡,被居住于李子坝的舅父家收养。舅父梁松鹤当时是清廷*队下级官佐,常年驻扎在外,每年只能在探亲和出差时顺道回重庆家里待若干天,邢兰芝是跟着舅母云氏过的。云氏对外甥女采取的是"无为而治",不管不问,交给家里的女佣张妈照料就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对夫妻婚后长期不育。一年十二个月里,云氏除了*官老公回家时在家陪着,其余日子天天出门,早出晚归,比人家上班族还积极,一应家务以及服侍年迈公婆的活儿全部交由女佣打理。那么,她去了哪里呢?整个儿山城大大小小寺庙观庵的僧道尼姑跟她都稔熟,她是佛道双信,如果当地佛教道教界要评选模范居士,应该非她莫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云氏至少有三百天在寺庙观庵中做义工,顺便烧香念经。这样的日子邢兰芝从六岁一直过到十六岁,由一个懵懂女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邢兰芝过着比较富裕的物质生活,但一直觉得自己比其他同龄人孤独,她成长过程中遇到的所有问题,都须自己解决,家里没有谁关心她,更谈不上教育了。所以,她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儿,八岁上学后其行为在同学老师眼里就显得颇有些乖僻,用现在的说法,可能与"自闭症"挂得上。不过,她的智商不低。尽管不肯好好上学,一学期有一半的日子能在课堂里见到她就算是不错了,期末考试也从不参加,都是老师找她补考,可是,她的成绩竟然从来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二十名。小学毕业考初中时,跟其舅父有同窗兼邻居之谊的小学校长觉得应该帮助一下这个女孩儿,遂指定两个女老师看住邢兰芝,让她与她们同吃同住了半个月,直到考试结束才结束管束。由此,邢兰芝得以考入初中。邢兰芝上初二时,舅母突患急病不治身亡已经离开行伍在汉口经商的舅父接到报丧电报,火速搭乘客轮赴渝。轮船在万县停泊,需要等候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便上岸买东西,又到码头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喝了一顿闷酒。可能是连日辛劳加上心情不好,酒又喝得超量,在返回轮船的路上摔了一跤,引发脑中风,没能活着回到老家。邢兰芝继承了舅父的遗产,半年后,她作出了一个决定,学业到此为止,卖掉李子坝的房子,另觅住处。不久,邢兰芝就搬迁到沙坪坝沙正街。估计她自己也没想到,搬迁后她竟然就像脱胎换骨似的,性格变了,脑子也不再浑浑噩噩,考虑问题、做事情都显得有条有理。在支付了房屋卖出买进的差价后,手头还有些盈余,可以维持几年生活。邢兰芝反复考虑,决定把这笔钱作为自己上护士学校的费用,待完成学业后做名护士,那就可以自食其力了。二十岁上,已经做了一年多护士的邢兰芝嫁给了一个教书先生。可不到一年,丈夫就患了肺结核,不治而殁。又过了一年,邢兰芝再嫁,这回嫁的是一位工程师,对方也是再婚。两人感情很好,邢兰芝很会料理家务,厨艺也不错,照料丈夫无微不至。谁想到婚后两年厄运再降,工程师去外地出差时遭遇车祸,当场死亡。丈夫的死亡把邢兰芝推回到少年时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这种状态不用说照料伤病患者了,连她自己也差不多该住院了。于是,医院付给她一笔退职费,将其打发走了。医院院长是个英国绅士,对邢兰芝的遭遇深表同情,医院财务科相帮邢兰芝把原有的积蓄加上丈夫的死亡抚恤金和她自己的退职费作为本钱理财。邢兰芝对英国院长很信任,签了授权文件,交出了银行存折,医院领取生活费。这样一直到抗战胜利,邢兰芝的钱钞不但没少,反而还增加了一些。英国院长回国前,请来市卫生局、警察局、领事馆的官员,当场见证退还那笔本金,而此时的本金已经比原来多出了四成,诸位见证人无不感叹,这位院长是位真正的英国绅士。抗战胜利后时间不长,物价飞涨。邢兰芝不会理财,那笔钱款很快就贬值了。好在这时邢兰芝的神志恢复了正常,不但正常,甚至可以说是超常。也不知她是怎么想出的这个主意,请匠人把自己家的客堂布置一番,摇身一变就成了神婆。不仅如此,她一出手就是大手笔,"点化"了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患重病幼童的家长。此前,医院还是郎中那里,人家都已经不肯收治。没想到,邢兰芝掐指一算,指点家长去某个方向,找到一个正好路过重庆的游方郎中,没花什么钱钞,吃了人家给的药丸,没几天孩子竟然又生龙活虎。这案例别说在七十多年前了,就是在今天,只怕其住所门口也得日夜排队。但邢兰芝对名利似乎并不在意,略有积蓄也就满足了。当下,杨望运、闻克土听了老林的这番介绍,寻思原来这女人的脑子有点儿问题。那么,昨晚她报的案子是真是假呢?她所说的去尼姑庵散散心又是怎么回事?公安局既然已经接手调查,那就得有个说法,还须形成记录存档。刑警决定去月影庵跟邢兰芝见个面,把这两点弄清楚,还要去她家里看一看现场。2、接二连三月影庵不大,只有三个尼姑,刑警抵达时,邢兰芝正与住持老尼坐在树下喝茶说话。刑警亮明身份,她竟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指着老尼告诉刑警,这位静修法师已经九十高龄了,看不出吧?老法师是我舅母的好友,曾有六七年时间,我舅母天天来这里听她说法,屡有顿悟。我也想过一段这样的生活,已经跟法师说好了,如果适应,就留在这里做住庵居士。杨望运说人民*府不干涉人民群众的合法信仰,邢女士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对生活作出安排,并且受到法律的保护,然后就说了来意。邢兰芝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追究什么了,算了吧。说话时,脸上一副淡然之色,跟昨晩在分局刑警队值班员面前哭哭啼啼的样子完全是两码事儿。杨望运与闻克土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想法差不多—这女人精神受了刺激,是不是不大正常了?于是,杨望运沉下脸,说公安机关的调查是严肃的,你想报案就报案,想撤案就撤案,拿我们当什么了?现在公安机关已经介入调查,即便你不想追究了也不行。先跟我们走,到你家看看现场,再去分局做笔录。如果你报的是假案,那还要追究你的责任呢!秋风黑脸一番话,邢兰芝被镇住了,乖乖说那我听你们的。来到邢兰芝在沙正街的住所,刑警看了昨晚报案记录里载明的两处作案点。客堂地板积浮的香灰上有邢兰芝倒下的痕迹,而从客堂到卧室的地面上脚印凌乱,估计除了案犯和之前邢兰芝留下的,还有主顾的。问了问,得知昨天的主顾都是女性,刑警就测量了唯一的男子脚印,估算其身高不超过一米七;另外,还提取了数枚指纹。案犯应该颇具膂力,他击昏邢兰芝后,并非将其拖进卧室,而是直接抱起放在床上实施强奸。再查看卧室,床上一片凌乱。本案发生时,距中国首次运用DNA技术侦查刑事案件尚隔三十七年,因此,床上的痕迹仅仅表明现场确实发生过报案人所说的性侵犯罪,此外并无任何作用.看了现场,杨望运产生了疑问,被害人医院还是回家了?她为什么没动现场呢?问了邢兰芝,得知她昨晚离开分局坐上三轮车后临时改变了主意,医院,而是直接回了家。回家后没进卧室,就在客堂角落里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倚着睡了—邢兰芝说平时她白天午睡也是在沙发上。一觉睡到今晨七点,想想活得无滋无味,又生怕那个男子再来,就决定去月影庵住一阵。刑警相信邢兰芝说的是实话。当时重庆解放不过一个半月,刑案发生率颇高,市局和各分局警力都很紧张,经分局领导研究,决定该案暂缓立案,稍后再说。七分局这边没料到,这个"稍后"的时间比较短暂—当天晚上竟然又发生了两起入室强奸抢劫案!受害者之一名叫盛书蓉,二十岁,一年前幼师毕业,当了一名初小(当时小学一至四年级称初小,五、六年级称高小)老师。年的春节比较晚,2月17日学校还没放寒假。前天教导主任指派给她一项任务:这个寒假是重庆解放后的第一个假期,市教育局要求各区组织中小学学生举行迎新晚会,各校都要准备文艺节目参演。盛书蓉曾在音乐老师产假时为其代过课,学生、家长都反映她比音乐老师教得还好,校方就决定把这次排练节目的任务交给她。1月20日晚上八点多,节目排练完毕,盛书蓉和两个请来担任伴奏琴师的学生家长一起回家。她家住大井巷,离学校大约有一公里,其中大半段与那两位业余琴师同路。三人一边走一边闲聊,议论前天晚上本市大逮捕行动之事。盛书蓉供职小学的体育老师贾某也被捕了,据说罪行是"三青团骨干分子"、"中统外围特务",所以三人有话可说。到了分手的路口,盛书蓉与二琴师告别,再往前走大约三百米,就到自家门口了。当时人们的夜生活比较贫乏,加上天寒地冻和前天大逮捕行动的影响,这个点儿车辆绝迹,路人稀少。盛书蓉哼完一首歌,就走完了这三百来米的距离。她家住在一个四房合用的院子里晚上院门一向只是虚掩着,盛家是进门左拐第家,门口有一个堆放杂物的无门披屋,冬天她家是烧柴为主,一侧堆放着高达天花板的柴火。盛书蓉十岁丧父,在医院当会计的母亲没再嫁人,独自把女儿抚养成人,这在当时虽说不上耀祖光宗,但也算得上一桩有点儿脸面的业绩了。在女儿印象中,母亲一直非常忙碌,医院的财务活儿多,直到解放后母亲被调到市卫生局,方才知道原来母亲是中共地下*员。山城解放伊始,母亲的工作自然更为繁忙,夜不归宿乃是家常便饭。此刻,她根本想不到因为母亲不在家,竟让案犯逮着了作案机会。就在她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时,从柴火堆后面悄无声息地窜出一条黑影,闪至身后,左右开弓同时下手,左臂肘锁住咽喉,右手往其脑袋砸了一下。盛书蓉当时就失去了知觉,等到她苏醒过来时,脑袋又痛又胀,定定神方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家里卧室的床上,下身赤裸,已被强奸;另外,身上多处有拧、掐、咬形成的伤痕。当然,戒指、手表、钢笔等也被抢走了。这是上半夜的事,当天下半夜,又发生了第三起案件。山城有家"陪都"医院以蒋介石的名字命名的"医院"(创始于年,年7月改名医院),受害人系该院内科住院部的一名护士,名叫莫美珍。这年莫美珍二十七岁,丈夫是国民*重庆市警察局的警察,山城解放前一个多月退职,接替离渝去海外的叔父经营一家药厂。两人结婚已有九年,生有一对子女。由于子女尚小,都在学龄前,婆婆身体有恙,莫美珍一个人又要料理家务又要带孩子照顾老人忙不过来,又雇不起保姆,经医院管理方同意让她上常夜班,这样白天可以有半天时间忙家里的事。莫美珍这天晚上八点半上班,一直忙到午夜过后住院病人都已睡觉了方才消停。医院规定,上夜班的护士下半夜可以轮流去专设于楼梯间的小屋睡觉,但有事时必须立刻起来。莫美珍上班前已经在家睡过两个多小时,就让搭班的另一刘姓护士先去休息,病人如无情况,两小时后她会按铃将其唤醒,两人到护士室换班。事后想来,如果这天下半夜她们所在病区的住院病人发生点儿情况,或者有急诊患者被安排住进该病区,两个护士都闲不下来的话,第三起案件也许就不会发生了—一案犯找不到作案空子了。可是,这个"如果"没有出现,莫美珍就成为第三起案件的受害者了。与莫美珍搭班的刘护士被电铃唤醒后,去护士室替换莫当班,当时是1月21日凌晨两点半。交班后莫美珍去了楼梯间,上床熄灯,一时却无法入睡,于是就闭目养神。也就不过五七分钟时间,莫美珍正觉得有些迷糊,忽然听到轻微声响,随之进来一股寒气,她意识到是房门被轻轻打开了。楼梯间门上装的是司必灵锁,有两把钥匙,一把此刻在她这里,另一把在护士室。这当儿开门,应该是刘护士无疑。莫美珍便轻声间道:"小刘,啥事儿?"没有回答,房门随即轻轻关上。她正感到奇怪时,一条黑影倏地扑到床前,随着头部被重重击,她就失去了知觉。事后刑警根据莫美珍脖子上留下的红色印痕判断,案犯潜入房间后也是一手掐脖颈防止被害人发出声音,另一手猛击头部。可能是莫美珍当时躺在床上的缘故,案犯出手的力道有些拿捏不准,动作的协调性也差了些,掐脖子的力量用得过大,导致受害者的脖颈出现伤痕。也正是由于莫美珍躺倒的姿势,不像之前两位受害者是站立姿态,再加上小屋里黑灯瞎火,案犯击打她头部的那一下准头儿差了点儿,莫美珍很快就苏醒过来,感觉到身上压着一个人,正在对自己实施性侵。她试图反抗,可还没张嘴喊叫,脖颈就被卡住了,不过对方并未用太大的力量,只是稍稍用力就松开了,如此连续三次,她终于意识到这是对方在向她发出警告:如若反抗或者叫喊,掐死你!这个无声的警告起到了作用,莫美珍虽极想摆脱这种受辱局面,但毕竟保命要紧,只得放弃反抗。完事后,案犯并不急着穿上衣服逃离现场,而是意犹未尽,双手在其身上不住掐弄。莫美珍无法忍受,不由自主地呼痛时,案犯顺手抽出扔在一旁的莫美珍裤子上的腰带,绑住了莫美珍的手脚,又用枕巾堵住她的嘴。随后,他便随心所欲地继续那番折腾,而且还增加了一个动作—用牙齿咬。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案犯终于心满意足,穿上衣服,撕破床单把受害人的手脚牢牢地绑在床上,下手时没忘记从莫美珍手上摘下手表和戒指,又拿走了她衣服口袋里的钱包,这才轻轻吹了声口哨,开门而去。这一切,距现场不过六间病房的护士室内的另一护士小刘始终没有察觉,而莫美珍因为被绑在床上挣扎不脱,嘴巴被塞住了无法发声,只好度日如年地苦苦熬着。直到凌晨四点半小刘按响电铃后不见她过来接班,到楼梯间查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自是火速报警。医院属地警方第四分局值班副局长柳亦刚接到报告,不禁大吃一惊。上半夜,分局未曾接到报案,这在四分局实属罕见。午夜前,他曾往市局治安处值班室打电话询问全市当晚治安情况,得知第二区大井巷那边发生了小学教师遭受强奸抢劫一案。第七区邢兰芝的那起案件虽然已经写入每个分局每天必须上报的《每日简报》里送至市局,但市局因该案受害人的特殊表态,并未将其编入《敌情通报》,所以其他分局还不知晓第七区发生过这么一起刑案。如此,柳亦刚听说第二区发生了小学教师遭强奸抢劫的案子,并未产生联想。此刻忽然得知辖域内医院发生了一起女护士被强奸抢劫的案件,马上就将其跟第二区上半夜发生的案件联系起来,这就是柳亦刚大吃一惊的原因。柳亦刚原是二野*治部保卫部股长,南京解放后参加了对旧警察系统的接管工作,担任南京特别市公安局下辖分局的刑侦队指导员。去年9月,刘邓大*挥师进*大西南,为解决解放大西南后的干部配置,决定组建西南服务团,柳亦刚被抽调编入西南服务团第六支队(即公安支队)。重庆解放后,他参与了山城旧警察系统的接管工作,新*权公安局成立时被任命为第四分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长。当下,他意识到医院发生的案件跟第二区上半夜发生的那起恶性强奸抢劫案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或同一伙案犯所为,这就有串案并侦的必要了,当然,需要市局同意方可施行。于是,柳亦刚指示分局刑侦队出现场,然后即往市局打电话汇报案情.这天晚上重庆市公安局担任总值班主任的是人事处长段大明,听了柳亦刚的报告,非常重视,即通知市局治安处(全名是治安行*处,刑侦队受该处领导)指派刑警前往医院,与分局刑警一起勘查现场了解案情。3、四路调查1月21日上午,重庆市公安局长刘明辉在听取治安处长任成玉关于三起同类案件的汇报后,迅即下达指令:由市局治安处牵头,组建专案侦查组对案件进行侦查,务求迅速破获以稳定人心,震慑犯罪分子。年参加革命的任成玉于公安保卫工作并不陌生,之前他曾担任过陕西省赤水县白区工作部部长、中共中央社会部保卫培训班支部书记、北平市公安局下辖分局局长、北平市委社会部保卫科科长、南京市公安局治安处处长等职务。接受指令后,任成玉即与治安处其他领导交换意见,对如何组建专案组达成共识,中午前即确定了专案组名单。专案组一共有十三人,任成玉任组长,其余十二名成员均从市局和中心城区分局刑侦队抽调,不但包括发生案件的第二、第四、第七三个区的分局,还有其他分局的刑警。之所以做这样的安排,是出于如下考虑------从色魔作案的那股穷凶极恶的势头来看,很有可能不会马上停止,不过,出于逃避打击的目的,也许不会在同一个区连续作案。因此,与其届时从发案地分局抽调刑警,倒不如此刻就把人抽调出来方便。此为一。其二,即使案犯暂停作案,警方的侦查触角一般说来也会延伸到其他区,专案组有该区的刑警,便于开展调查。另外,专案组还从几个分局抽调了十二名群众积极分子。这些积极分子都是年轻人,在重庆解放前就已协助地下*做过散发传单、邮寄警告信、客串地下交通员等工作,一部分人还加入了共青团组织。重庆解放后,他们积极要求参加公安工作,但新*权鉴于经济负担难以承受,无法满足其要求,只能吸收部分人员,而且是不享受供给制的,这种情况类似现今的志愿者。当天下午,任成玉与专案组副组长柳亦刚、杨望运交换意见后,举行了第一次案情分析会。首先由三处案发地分局的刑警介绍案情和现场勘查情况,任成玉要求大家对三起案件是否系同一人或者同一伙案犯所为进行确认。这一点没有问题,因为三个分局的刑警已经把从现场获取的指纹、足迹移送市局技术室做过技术鉴定,结论同一。紧接着,就是如何着手进行侦查了。这是发生于两天内的三起系列案件,按照惯例,先要找出这三起案件的共同点和不同点。共同点是作案时间都在入夜后,受害人都是处于落单的状态;案犯出其不意袭击被害人,致其失去知觉后再进行强奸、蹂躏和抢劫;其蹂躏手段是对被害人的身体部位进行咬、掐、拧、抓等,而抢劫财物只是针对被害人随身携带的首饰、手表和钱包;在第一、二起对邢兰芝、盛书蓉作案时,案犯有机会对邢、盛家中的财物进行搜掠,可他并未这样做,宁可把有限的时间用于对被害人变态式的摧残,这似乎可以表明他的主要目的是谋色,劫财仅仅是顺手牵羊。不同点是作案地点不一样,对被害人类型的选择不一样。三个被害人中,邢兰芝已经四十岁,相貌平平,体形矮胖;盛书蓉二十岁,无论相貌或者体形,都够得上美女标准;莫美珍则是二十七岁的已婚少妇。三个类型差距颇大的女性均被同一案犯选中作为作案对象,除了有其变态因素外,可能还跟被害人当时所处的环境及时段便于作案以及作案后全身而退有关系。刑警对三个被害人遭到侵害前的情形进行了分析。邢兰芝是在结束营业送走主顾后遭到突然袭击的,色魔以下跪方式使被害人产生错觉,未能及时呼救;盛书蓉则是在自己家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遭到事先藏匿于披屋内的案犯袭击的;而女护士莫美珍,案犯则是开门后入室作案。四分局的刑警勘查现场时,拆下楼梯间的司必灵锁进行技术鉴定后得出结论,案犯用特制的钢丝钩子捅开了司必灵锁。案犯精通开锁,结合其作案时的胆大妄为和从容不迫,可以推断这厮是一个有前科的惯犯,至于是重庆本地人还是从外埠来渝的流窜犯,那就需要调查了。由此,调查的第一个方向也就确定了:去市局、各分局看守所以及监狱向在押犯人了解这方面的线索。案犯在邢兰芝作法时潜入现场,作法结束后就藏在邢的家里伺机作案,可以推断此人对邢兰芝家中的环境比较熟悉,甚至可能还是相识的熟人朋友之类。所以,需要走访邢兰芝以及与其熟识的主顾。这是第二个调查方向。第三个调查方向,盛书蓉的信息案犯是如何获取的?他是事先埋伏在盛书蓉住所门外的披屋里等候盛书蓉回家的,因此,他至少应该掌握几个相关信息:一是知晓盛的家庭住址;二是知晓她的职业是小学教师,最近放学后待在学校排练节目,要到晚上八点钟后才能回家;三是掌握其家庭成员信息,知道其母亲经常加班的情况;四是了解周围环境,确信在事先潜入披屋时不易被邻居发现。案犯要掌握这些信息,应该事先踩过点,雁过留声,色魔应该也逃不过留下痕迹的基本规律,他踩点时很有可能会被街坊邻居看到,需要对此进行专门调查。第四个调查方向与第三个类似,案犯在医院从容作案,医院的一应情况的,并且还知晓护士夜间换班的规律,从这里入手调查,也许会查摸出线索。调查方向一经确定,接下来就是分工了。任成玉虽是专案组长,但他不可能把全部精力都扑在这一起案件的侦查工作上,还得去过问全市的治安,每天光是*管会、市局、市*府的各种会议,就已经让他忙得不可开交了。此刻就是这样,案情分析一结束,任处长立刻起身离场,分工安排就由柳亦刚、杨望运二位副组长进行了。全组除任成玉之外,刑警加志愿者一共二十四人,留下四人作为机动力量,其余二十人分为四拨,每拨五人进行调查。调查工作从1月21日下午案情分析会结束开始,一直进行到1月23日傍晚,各路人马所获情况如下-----第一路刑警闻克土、许天寿和志愿者小宓等五人分别去市局、各分局以及监狱向在押犯人了解情况,询问他们是否听说过江湖上出现过与案犯特征相似的黑道角色,本地或者外埠不限。在两天多的调查中,他们一共接触了三百多名犯人,查摸到的相关情况是:有七名曾在山城地面上出现过的黑道人物的作案特点与本案案犯高度相似,尤其是抢劫手段,而且这七人中有三人好色成性,作案所得的钱财大部分用于嫖娼和供养相好,但未听说过他们作案的同时还有强奸妇女的行为。这七人在重庆解放后不知去向,估计是逃往外埠了。在1月23日晚上的案情分析会上,专案组刑警对该路调查所获的线索进行了分析,认为尽管上述七人中有好色成性的家伙,但他们都是敢于在江湖上露面之徒,一般说来不至于在抢劫作案的同时对被害人进行性侵犯—强奸行为在江湖上,尤其是蜀地这种袍哥盛行的江湖上是受到鄙视的。当然,目前尚不能完全排除这些人涉案的可能,可以考虑通过调查他们在山城的相好寻找他们的下落。第二路对邢兰芝的主顾的调查,是由刑警羊迈年、郑鸿洲带着小刘等三名志愿者进行的。这路的调查进行得颇为辛劳。虽说邢兰芝每天只有两个小时接待主顾,但数年下来日积月累也是个不小的数目,而且这些人遍及全市,甚至还有外地的。从理论上来说,这些主顾中的每一位都有了解邢兰芝一应情况的可能,如果延伸开去想,这些主顾还会向其他人透露邢兰芝的情况。分析到这一点时,小刘等三个没有干过侦查活儿的志愿者都有一种行将崩溃的感觉,寻思这简直是大海捞针啊,该怎么干呢?羊迈年、郑鸿洲二人,一个是在老区侦办过刑事案子的南下干部,一个是有着十几年侦查实践的留用老刑警,这种大海捞针的活儿不但经常听说,而且自己也都经历过,最后没捞到的当然有,捞着的也不在少数。因此,他们说不必着急,咱们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嘛。那么,第一步应该怎么走呢?这个容易,先去邢兰芝暂居的月影庵,去的时候带上现场勘查时找到的邢兰芝记录主顾姓名、地址的本子,让受害人自己说说其接待的主顾中有哪些比较可疑。没想到,邢兰芝对刑警递过去的那个本子不屑一顾,说这是我当初开张的时候就开始记录的,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长什么样儿我都记不清了,至于他们有没有可疑迹象,那更是想不起来了。三个志愿者脸上都显出失望的神色,但两位刑警不死心,还是把本子往邢兰芝手里塞,说您还是翻翻吧,没准儿一翻就想起来什么呢?果然,邢兰芝接过本子略略一翻,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说这个姓丁的女人三次到过我那里,一来就拉西扯问长问短,还与其他主顾搭讪,好像醉东常!翁之意不在酒。这个女人只怕不寻常。刑警于是决定先去访查那个丁姓女子。这一查,马上就发现了反常之处。本子上写着名叫丁彩蝉,住第一区遗爱祠街。可是,赶到那里向派出所一打听,却并无这么一个女子。难道她给邢兰芝留的是假名字假地址?往下该怎么查呢?羊迈年跟郑鸿洲想到邢兰芝曾说过,这个女人去她家后喜欢跟其他主顾搭讪,那么,跟她同天来的其他主顾可能对其有印象。两人就按照本子上的登记分头走访了几个主顾,终于得知该女子真名叫邬彩娟,现在也干起了这一行,在校场口租了个门面,开了一家"神仙馆",那几个在邢兰芝那里和她搭讪相识的男女都被她忽悠到神仙馆去试过,感觉没有邢兰芝灵验。刑警对灵验与否当然不予